陆灵溪听着这对母子的对话，脑袋如坠云雾。
她虽然自小博闻强识，身为宰相之女，有着远超同龄人的眼界与知识面，但对于修道士的世界，却也依然是两眼一抹黑。
灯芯洲，这个位于浩然天下版图的正东方，公认面积最小的一个洲，被山上戏称本土修士的能耐和面积一样小。
而万梅国也不过就是灯芯洲中部一个小小的王国罢了，不论是面积还是势力都无法与灯芯洲内其他几个“庞然大物”相比较。
山下本就消息相对闭塞，但是山上的消息流通则相对较为便捷，也就在这一过程中，总会有些许情报会流入到山下当中。
比如她们对话里的白帝城、龙虎山，以及灵隐寺。
原本的话应该是并非住在中土神洲的凡夫俗子一生一世都无法听闻到的词汇，但是陆灵溪作为昔日的太师弟子，曾经听宫里的供奉们浅谈过修道士山巅的风景。
中土文庙执掌天下，说是自傲使然可以，说是胸怀宽广亦可以，总之浩然天下虽然是儒家一家独大，但是完全不排斥其余诸子百家。所以才会有其余百家的活跃。其中尤以那佛道为盛，甚至连魔道都能有一席之地。
陆灵溪过往的生命里对修道士无甚想法，受到恩师的影响，只希望山上山下，泾渭分明就好，她本人而言并不喜欢那些高高在上、瞧着仙风道骨的皇室供奉，一想到每年需要提供给他们的物资，继承父亲宰相之才的少女就会觉得心疼。
只是父亲和老师都告诉她，这个钱不得不花。
说起来……那些供奉，也都被眼前的男子给杀死了……就连他怎么做到的，陆灵溪都不知道。
他的母亲更为了不得，明明身上衣着的材质与自己相差无几，但说出口的言语却令人闻而生畏，极为……霸道。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以那副仿若要将其以脚尖碾碎至尘埃里的口吻说出：“狗屁的三教一家”这种话？
有那么一瞬间，陆灵溪心生神往。
话说回来，神仙都是这么漂亮的吗？
明明只是将漆黑的长发盘绾到脑后，就自有不可侵犯的贵气附在身上。修长雪白的脖颈即便是女性见了也会不自觉地新心跳加速。毫无化妆痕迹淡雅素白小巧可人儿的瓜子脸上有着精致绝美的五官，想必神话时代的迎春女官们大概就都是这个样子……不，一定比那些仙女还要更胜一筹吧？
她反复强调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自然也是帅的。
只是早先因为他悍然出手，对陆灵溪的冲击力实在是有点太大了，所以没有注意。
现在再来看的话，应该当得起一句“邪魅狂狷”的评语吧。
他最开始出现在陆灵溪面前的时候，只给了少女“他带来了死亡”这种感想而已，随后他的言语和行动也让陆灵溪畏惧不已，但等到他开诚布公后，陆灵溪发觉自己不仅没有最开始那么讨厌他了，反而好奇了起来。
而现在，她又发现了他有趣的一面：在自己面前怎么样不谈，在母亲面前的话就是一个瞧着乖巧孝顺的儿子而已了嘛。
昨晚好好地睡了一觉后，刚刚又享用了一顿丰盛的午饭。这才让她放松下来，连带着心思都活络了。如此新鲜肥美的鲢鱼自己过去可从来都未品尝过，要知道太师身为老饕可是经常带着她品尝珍馐的，那位诙谐幽默又富有涵养的老人也唯有面对她时才会笑脸常开。对陆灵溪而言，简直就像是第二个爷爷一般。
可惜，陆灵溪的的爷爷兼恩师却在宰相府遭难前的一个月左右逝世了。
若是太师还在的话，宰相府就不会横遭祸端，自己也不会沦落到如此下场了吧……
一念及此，陆灵溪悲从中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有着“小黎黎”这种爱称的男子修士注意到后打趣道：“怎么了，看到我们母子如此亲昵，你也想起自己的家人了？”
闻言陆灵溪瞳孔睁大，她没想到这人竟然如此灭绝人性，直白明了地戳人痛处！没指望他怜香惜玉，但也不该如此没有同理心吧！！
陆灵溪想要骂人，但张开了嘴才想起自己的嘴上功夫长于辩经论道，而短于街市骂仗。她家虽然不在权贵扎堆的街道，但周围的邻居也都是朝中清流或者扎根京城的书香世家，陆灵溪还是个十岁出头的疯丫头时曾经到过平民百姓们的街市，当时正巧撞见两位市井妇人当众骂街，期间污言碎语不一而足，让各方面都“涉世未深”的陆灵溪落荒而逃，少女在之后的日子里也会极力避免耳朵的清静被扰，却也导致她眼下连一句骂人的话都说不出口，毕竟没“学过”。
陆灵溪脸色黯淡，她突然觉得生气也没用，骂两句就能纾解恼怒了吗，再说若是自己真的恶语相向，以他的性情和气量，恐怕马上就又会报复回来。
于是陆灵溪就只能自己生闷气。
直到她听到罪魁祸首如此说道：“安心吧，你的父母双亲还有爷爷奶奶，都已经安然步入黄泉地府，那里或许才真的算是任何人都动不了手脚的地方。能否转世，全看当事人生前如何行事。就好似世俗王朝的‘京察’，身为好人又做了好事，就定然会受到优待。这一点你不必担心。”
“……”
陆灵溪怔怔无言。
人死不能复生，这种事她是明白的，这一点她这个宰相之女与普通山下百姓一样。
既然如此，亲人们在“下面”过得好不好，能否从阎王爷那里求来转世重生的机会，自然就是人们最关心的事。
听到他这么说，陆灵溪只觉得先前勉强控制住的泪珠终究还是要流出来了，于是下意思地抬眼用胳膊挡住了双眸，如同编贝般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唇。
她还是不太想让对方见到自己哭泣的样子。
“说起来都忘了做自我介绍呢，我名为黎羡渊。黎明的黎，羡慕的羡，深渊的渊。往后若是真的能够熟了，你叫我小黎也无所谓，但最好别叫我小黎黎……毕竟那是我母亲的专属称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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